他应该是又活了,意识在渐渐复苏,就是很慢很慢,大脑里像填充不少棉花,软绵绵的,着不着地。也许有风声,也许有雨声,他的耳朵里只充斥着噪音,或许是耳鸣。如果他的脑子没问题的话。感觉上,他现在是平躺的,似乎有人在他头部周围,他的头好像是后仰的,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然后往他口中吹气。
这是人工呼吸吧,他的大脑思绪飞扬,别多想,他告诉自己。他想要睁开眼,却只能动动眼皮,便再也没有下一步了。
对方一定感觉到了他在动弹,不然一定不会停下。对方的温度从他唇上撤离,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是在遗憾什么。界河只有他们两人,救他的人是谁毋庸置疑。感谢撒旦,感谢魔王,希望耶和华能宽恕他,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也不能理解仇敌为什么要救他,这毫无理由,不是魔鬼下的咒,还能是上帝开的恩不成?
一手穿过他的腿弯,一手放在他的肩胛骨下,他感觉身体腾空,对方直接把他横抱起来,他的脸贴在对方胸膛,很遗憾他的耳朵还在修复中,无法听到对方的心跳。一两滴雨落在他的身上,滑过他的锁骨。很快,他就被放下来,他现在应该是倚在一棵树上,因为光裸的肌肤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能分明感受到树干富有纹理的质感,再者,没有一滴雨落在他身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睁开眼来,一转头,德国士兵正光裸着全身端坐在他身旁,湛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对方看着他睁开眼睛,看着他转头,看着他眼中生出惊讶。
看着对方澄澈如少年的瞳孔,质疑,揣摩,他通通给咽回去了。他身后果然是棵大树,茂密的树冠挡着雨,护着他也护着对方。就在他在纠结是否应该和对方搭话或者应该说些什么时,对方顶着他疑惑不解的眼神起了身,渡过河,翻过一块巨石,他的视线便被巨石阻挡,他猜测,这因该是对方放衣服的位置,难怪他找不到,最后天真的以为没人才下了水。没过多久,也许是一两分钟,甚至几十秒,对方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整整齐齐的,连帽子都戴上了。
对方踩着河面上凌乱的碎石而来,鞋面都没湿几分。他又过了河,扫过这一岸的每一寸土地,八成是在找他的衣服。很遗憾,他和对方一样多疑,放个衣服都不会好好放,就像他找不到对方的衣服一样,对方也找不找他的——他把军服藏在灌木丛里了。能在千篇一律的绿色藤蔓中找到一件绿色的迷彩,概率比玩俄罗斯轮盘还小。要真能找到,他只能说这就是缘分。
可惜,对方没能跟他有缘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对方又折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意味。对方解下了外套,宽大的衣服盖在了他身上,衣服上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东西。对方走向了河的对岸,雨水打在那人背上,浸湿了那人的衣服。对方身上的伤疤多的数不清,就像他一样。说不清是荣耀还是罪过,又或是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