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沉入水中。
离上次的九月九日,又过了一个月,他每一天都持枪有意无意地经过这条河,不光是河,河的两岸他翻遍了各个角落,没有人,别说人了,那只会唱歌的鸟都飞了,找不到了,真希望它是飞了,而不是变成了谁的餐后小点心,这段时间,粮食有些不够了,两岸对峙够了,他们需要突变,不然就只能活活饿死。
他沉在水里,水偷偷亲吻他满是伤痕的躯体,很难相信,在半年前,它还是完美无缺的,正如他以前的同学赞叹,像大卫一样完美,肌肉并不夸张,但拥有很强的爆发力和诱惑性。伤疤布满全身,从脖子到小腿,脖子上那道不深,最深的一道在腰上,再深一点,他怀疑自己就要废了。
水下,他能享受流水潺潺,水上,他能听见落雨声滴答滴滴。他挑了个下雨天,没有谁会选择在这种热兵器容易走火的时间开枪或是开战的,再者,应该也没人会挑下雨天游水。这个阴雨天,他等了很久,他很快乐,望着愁眉苦脸的部下,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他在水下舒展双臂,张开手指,鱼儿在他指间嬉戏;他睁开眼,头顶上出现的不是模糊的天空,而是那个人的脸。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或说比他更早。不过他很累,不想冲上岸,不想重复上次无意义的行为,不想向对方开枪,不想对方就这么消失在这世上。希望对方也是那么想的,他直直地看着对方,对方用他看不明白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浮出水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像是两个互相喜欢又彼此较劲的小朋友比谁憋气久,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很遗憾,是他先憋不住气,意图浮上水面透气。有那么一瞬间,他恶意地揣度对方,对方会拉住他的脚,他会悄无声息地在水中窒息而死,不留一点血,他或许会留下挣扎的眼泪,但这都没有关系,水永远欢迎水,干净欢迎干净,他只是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沉到水底,不为人知,而那个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或许会是唯一记着他的人。最终化为白骨皑皑,与流水交融,与鱼虾为伴,看这世界变迁,看这是是非非。又或者让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浮出水面,随着河流,漂过平原和山丘,看天气无常,时阴时雨时艳阳,流淌,流淌,去更远的地方。
对方没有拉住他,他为自己的险恶揣度抱歉,对方比他想象的要高尚的多,符合德意志民族的特性。换个角度想,如果对方先憋不住气,他会扯住对方吗,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