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冯三彪子的叫声,让陆崇醒悟了过来,方发觉,就在这一会迷思之中,身边的人已尽数跪下,只有他和冯三彪子还直挺挺的站着。大雨如暴烈的棍棒,无间断的击在他身上,好似在催他跪倒。赵钦和那个校尉立在身前数步之处,两双眼睛盯着他二人。那不远的百步坑,不,可以称作是百人坑了罢,好似十层阎罗的入口,万千厉鬼在其中被火炼油煎,忍受着永世不能超生的苦刑而哭嚎。怨魂们的恶气在其内躁动,如同要挣破了这上头厚重的青石,冲进人世,杀就一片泼天血海。
“真要进去与他们为伍?”陆崇不由的双膝一软,拜跪了下来。当膝头触到软粘的浆泥时,陆崇也觉得自已已然化成了无生的死物。往日的记忆如侵蚀年久的石头,经风一吹,便为齑粉,无影无形。
陆崇知道冯三彪子也随他跪了下来。从此时起,他的耳目便蒙上了这夜的雨声水色,大千世界,万花风物,都遥遥隔去,有如皮影戏上朦胧飘忽的影子……
耳畔传来一阵放肆的狂笑,陆崇猛省过来。原来是几名鲜衣怒马的少年左牵黄,右擎苍,在街道上招摇而过,正在往城外的树林子里面游猎玩乐。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的眼瞳之中,迸发出少年所特有的盎然之意。
陆崇看得入迷,那股深埋在心底已久的游侠习气就在这半梦半醒,似真似幻的时刻死灰复燃了。他学着苏东坡的模样聊发了一阵少年狂:“秋色冷并刀,一派朔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陆崇的嗓音这些年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荒腔走板,惹得对面的少年们都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终究撩着鞭子催着马儿走远了,临走前还甩下一句冷飕飕的话来:“大叔,你谁啊?”
“大叔?”陆崇咧了咧嘴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师师,摇头苦笑道:“哎哟,看来咱们是真老了。”
“去你的。”师师笑骂了他一句,说道:“你师父都已经白发三千丈了,还言称自己是老当益壮,不移白首之心呢。你这胡子还没长全的家伙,哪里能见老?要老也得替你师父卖完这条命不是?”
“不是我不见老,而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活得也太久了。”陆崇默然半晌,抬头看一看天色,说道:“这人啊,六十岁真该活埋!”当下就与师师作别。
师师赶到门口,拦住他道:“哎,你属狗的,吃了就走啊。”
陆崇哼哼唧唧地说道:“这不走能行吗?我要是走得晚了,囡囡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