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跟着来富到了祠堂的一处别院,此别院坐落于苏氏祠堂的西北一角,却是那烟柳翠竹,小桥流水的细腻景致,比起肃穆庄严的祠堂正景格格不入。那来富得意洋洋的对几个人解释道:“这一处院落还是那兴武十年春时,当今的皇帝陛下奉太祖皇帝之命,来此吊唁兴武九年秦马窥江时,我苏家战死在连城的儿郎,并恩旨建祠立庙以奠忠魂。这小院就是当今的天子那时候的下榻之处。”
“咦?”海飞花两颗眼珠子瞪了起来,惊奇道,“听人说起过呢,当年太祖大人北上畴边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呢,我还是一个小丫头,那荣兴府在江北修造海防,修理海塘,单为接驾一次,那银子花的就跟流水似的,凭世上有的,没有不堆山填海的。你们苏家就用这么一个小草棚子来打发天子陛下,这眼中也太没有朝廷了!”
来富说道:“这正是天子的圣意啊,当时我们苏家儿郎为国赴难,本门弟子死名死节者极多。太祖皇帝感念我家忠烈,于是在洪武九年时下了一道圣旨,诏谕凡我朝王公贵胄入我庄上,起居衣食皆从庶民布衣之例,不许有丝毫张皇之态,以致朝廷对赴死义士的恭谨之意呵。”
“唔……‘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韩生儿跟着点一点脑瓜儿,张着樱桃小口把这草庐看了又看,又联想起当日与海飞花单车进宫的情形,不禁感叹道,“皇上哥哥身居大位还能如此不忘根本,当真是一个至诚的正人君子啊。倒是那个玄玄剑呢,把皇上哥哥驾幸之处却做了花天酒地之所。真是大逆不道!”当下把小鼻子都气得歪了起来。
众人看她是一个小屁孩子,说出这些话来,都不以为意反倒觉得童趣得紧了,都不禁开怀一笑。那来富却捋着下巴上几缕花白的山羊胡儿,摇头叹息道:“老庄主英明一世,现如今老来糊涂,竟是连牛马都分不清了。”说罢又是与苏穆正一起感慨再三,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只说众人一进门往那北面主座上面一瞧,都做了那穿针的张飞——大眼瞪小眼了,各人脸上表情虽不尽相同却都透着十二分的古怪。楚云拿着素手轻轻掩住了檀口,苏玲珑把一双丹凤目恨不能瞪出眼眶来,海飞花也是把一双柳眉蹙在一起,脑壳儿咚咚的摇来晃去的。唯独韩生儿捏着自己的小脸,吃吃的笑个不停:“哎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哪里来的笑弥勒啊。”
只看那苏老大在苏家祠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疯癫了十数载,今日一朝脱困却是衣食无忧,冷暖不愁了,更有苏家上下恭敬孝顺,几个月下来竟是养得白白胖胖,竟似大肚弥勒一般,此刻圆滚滚的裹着一件貂皮大氅,颤颤巍巍的在北面坐着,与那韩生儿大眼瞪小眼,只是傻笑个不停,嘴里的口水顺着唇角抽搐着一垂老长,已经把胸前浸湿了一大片。
来富与苏穆正都把一张脸皮拉下来,纷纷上前来侍候,那苏胜天却“啊呀呀”的一声怪叫道:“你们这帮不孝的东西,把玲珑那个小妮子藏到哪里去了!”说罢挥起老大的巴掌来,风驰电掣一般径直朝着两个人打来。来富与苏穆正早防着这一招呢,都往身子往旁边一闪,口中叫道:“老庄主,玲珑叫你吃饭……”
这话倒也灵验至极,苏胜天一双老眼之中一下子明镜一般亮堂起来,口中絮絮叨叨着:“玲珑喊我吃饭,玲珑喊我吃饭……”却也不用碗筷,只把手往那滚烫的热汤里面抄,看得满屋子的人都惊骇不已。
铁马秋风乱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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