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跟你说了要早打招呼嘛!我现在倒也能跟老爷说上几句话,可是府里没空缺,我也不能无故的便得罪人呢。你这样,你现在哪里落脚?先不要走,就等我三天,三天之内,我想尽办法,一定给你消息,好不好?”
老关是乐于炫耀自己的地位,可是他这么热切地给自己帮忙,实在是没道理啊。柳时在原地思索了许久,终于明白,有些人啊,漂亮话说在嘴上,但是未必放在心上。柳时感到一丝悲哀,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追上前面走出不远的老关,将手上银子全塞给了他,然后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了街市。
老关就是老关。经过一些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柳时总算是混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青阳城牢做了一名狱卒。这工作待遇不高,但毕竟是吃官饭的,用老关的话说,“各个环节都有机会运作”,只是有人嫌晦气,有人嫌说出去难听,这才能空出来一个位置落在柳时头上。柳时就不一样了,这赚的钱够他吃饱穿暖,这认识的人除了几个戾气很重的小年轻以外,个个都说得上话,他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柳时每天笑呵呵的,盘算着从什么地方能省下一点钱,积少成多,将来给自己养老。
平稳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柳时有时候想着,就这么着
娘也该安慰了。又想起自己那个没了音讯的爹,咧嘴笑笑就不往下想了。
柳寻泉离家出走的那天,是柳时记忆里唯一一个下雪的冬天。柳时还不满四岁,发着高烧,娘用热水洗过的毛巾给他擦身子,柳寻泉蹲在床边,用粗糙的大手很轻地拍着柳时的脸。那时那个白胡子道士已经走了半年,柳寻泉的疯病也得了半年,可是那天,柳寻泉一句胡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拍着柳时的脸。然后柳寻泉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什么。娘正在里屋把毛巾重新洗过,大声问了一句:“啊?什么?”柳寻泉没回答,就这么离去了。
过了一会柳时睡着了,柳寻泉还不见回来,娘正在着急。一个男孩子撞进屋里,告诉她柳寻泉已经出村了。娘抱起柳时追了出去,没有追上,只有薄薄的雪和浅浅的脚印,很快都消失不见。那天雪落在娘的肩膀,也落在柳时脸上,柳时被冻醒了。这些成为柳时对父亲所有的记忆。既然没有印象,好像也没资格去恨。
这天牢里进了新人,是个女囚,破衣烂衫,面容丑陋。
陈霸拉过老丁和柳时,出声之前又先咽了回去,四下打量,看没有什么信不过的人,这才道:“老丁,柳老弟,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女人是上边的人抓过来的,据说是直接向皇上负责的一个机构。那位大人独来独往的,跟谁也不说句话,就押着她到咱们这来停一晚,可是第二天早上躺在床上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个眼神…”
陈霸虽然常神神叨叨,但是消息十分灵通,他这番话十成有八成是真。老丁听了他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道:“怪不得要把这女人单独关押,看来真是有点鬼。”柳时不由得往那女人所在的牢房看了一眼,想想她这几天的举动,还真是怪,不过想必也是个苦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