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的熏香，有时是一种植物，有时是多种。你至少要分辨是多少种。
对于图案的记忆，你要闭上眼睛，单纯用触觉就要把它用笔描绘出来。闭上眼睛，你要知道你的衣服是麻，还是棉。鞋底大概是多少层，纳鞋底的针脚有多密。很琐碎，沐莲也不是完全能够感知到，但是这种训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
谢熠发现自己能够达到沐夫人的要求，但是同时也感到了干扰感知的因素是如此之多，多得你需要花巨大的精力来屏蔽。但是沐夫人却不让屏蔽这些感知，因为这是身体给你的信号，它直接反应了你身体的健康状态。
沐夫人虽然只是要求沐莲，但是谢熠听进去，并尝试做，沐夫人也不拒绝。
沐夫人已经知道谢熠是个别扭孩子，他明明听得懂，也会去做，但是就是装傻不认。
从谢熠端坐在沐莲面前，双眼低垂，安安静静给沐莲磨墨时，沐夫人就知道他听得懂，而且比沐莲做得好。因为谢熠有了理智，能够屏蔽干扰。而沐莲还是小孩子天性，注意力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而游走。
谢熠的安静对沐莲是很好的促进，可是沐莲的任何小动作，谢熠只是抬头看一眼而已。
每当手腕到了极限，身体开始抵触时，谢熠会停下来休息，一边安静地看着沐莲在米字格里描红。
“行楷隶篆”这是沐莲练习的字体，都以中正平和为主，笔走偏锋的字体被沐先生排除在外。所以楷书也是以颜体为主，不讲风韵，讲了沐莲也可能听不懂，但是中正，沐莲是分得清。笔走中锋，要正。身体要正，心要正。
正，沐莲很容易做到，她要做的就是不烦躁，保持下去。
而谢熠做不到正，他的身体从器官到肌肉骨骼发育都是有偏差的，时刻在摇晃，时刻要调整。谢熠只能做到逐渐从偏趋向正，但是做不到真正的正。
谢熠不着急，急也没有用。他相信自己还小，身体还在发育，所以还有很多时间来恢复平衡。
沐莲见谢熠停下来，就抬眼看着谢熠，见谢熠挺着腰，只是笑。眼睛就斜了一眼，看爷爷奶奶是否能发现自己偷懒。眼睛滴溜溜地转回来，十分可爱地问：“要写字吗？”
谢熠笑嘻嘻地用手指指了指不远处了沐夫人。
沐莲用小指头推过一只没了笔头的笔杆。
“你可以用笔杆在纸上画，不许把纸划烂。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学会写字的。”沐莲皱皱小鼻子，把毛笔放进砚台，假装醮墨汁。
“累。”谢熠动了动放在腿上的手臂。
“真笨。”沐莲鄙视了一眼，见沐夫人眼睛看过来，又端正地开始写字。
谢熠站起来，忍着腿部的麻木，尽量平稳地走出亭子。站在亭子外面深深地呼吸少了熏香的空气。
空气中的各种气味也许不是熏香那么浓烈，但是却更加丰富，也更加清晰。不过很快，谢熠就闻到了自己的皮肤散发的味道。老实说，尽管很轻微，但是味道并不好。
由里的后院，以前只有黄果兰的香味，但是现在因为植物种类多了很多，黄果兰的香味反而不是那么重。
微风吹过，池塘里，睡莲的清香伴随着荷叶腐烂后的味道，其实有些古怪。池塘的石阶下面，淤泥已经很久没有清了，各种腐烂的水草混在淤泥里，并不是单纯的臭味。要是真的如后世那么臭，池塘里的水就不会这么清澈。
沐先生曾经说过，万物为灵。后世的臭其实就是单一物种的臭，这和自己身体的味道其实一个道理。只有融合万物，才是天然的味道，才有灵性。
中和正，包含着的还有包容与灵性。
后世的唯工商业，是不是就有违包容与灵性？也有违中和正？让沐先生如此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