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战场上的事不必多提,年关将近,京中无事。待到来年春归,潘外怜与元子正妻子临盆之期先后近了。
元诩一直在踱步。袖底下的拳头紧紧握着,连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印痕。他身边的内侍看着,一边想着陛下终究还年轻沉不住气,一边又感慨潘充华果然得陛下心爱,轻声出言劝慰,“陛下不必太担心了,潘充华吉人天相,定能母子平安。”
元诩闻言点了点头,还是没能停下步子。
他在这厢彷徨无措,那厢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众人皆知这是元诩的第一个孩子,生母又是最得宠爱的潘充华,若是个男孩,很可能是要被立为太子,成为下一任帝王的。
人人皆不敢大意,端水的端水,递东西的递东西,出言指点的,传话的……好容易,宫内传出了孩子第一声啼哭。
元诩立刻站定。殿内走出一位宫人来,眉目间七分疲倦,三分平静,只喜色不那么足够,正合身要拜,元诩却先问,“充华怎么样?”
“充华安好。”那宫人道,眼看元诩脸上立刻绽出喜色,“朕……去瞧瞧她。”
宫人还待劝说充华产后身子虚弱,却被皇帝身边的内侍悄悄拉住,便也不再言语了,任元诩闯了进去。
殿内还是一片凌乱迹象,女子生产与打仗没什么分别。一位年老嬷嬷正替孩子拭干净身上血污,拿锦被包了,见到元诩进来,自然地就伸手想递给他,却被元诩摇摇手挡了回去。
他的眼光,只在潘外怜身上。
榻边几位宫人还在收拾最后的残局,一个收拾好染了血的帕,一个替潘外怜整理好衣被,端了盆子,默默地退到一边。从元诩的角度看去,潘外怜缩身在厚重的被中,只露一张脸儿。乌黑的长发被汗濡湿贴在面上,显得那脸更小了,那脸上的血色也似乎全溶到了盆中的水里,盆中水红,她的脸反是苍白一片。这样的潘外怜实在在元诩想象之外,他一时默默站着只是凝望。
那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来,看见是他,努力挣扎了一下也没能坐起,只勉强笑了一下。元诩忙坐到她身边,也不知能做什么,只是一再替她拨开眼前的乱发。
潘外怜向他伸出手去,“妾身无能……生了个女孩。”
元诩这才知道那是个女孩,心底反倒快慰,“女孩子好,离权利烽火都远一点……”伸手握住了她的。
潘外怜累极,也无力分辨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向那嬷嬷探去,口中只是哑声,“孩子……”
那嬷嬷忙把孩子递来,元诩颇有些笨拙地把那孩子抱过,那孩子在他怀里足蹬脚踢,张牙舞爪,元诩没想到初生的婴孩竟能这般不安分,一时很有些手忙脚乱,勉强抱稳了,撩开遮住孩子脸孔的被角,与潘外怜一同低头看去。
那孩子毫不知被什么人抱在怀里,自顾自地咧着嘴闹腾着,模样实在难看得很,元诩蹙了蹙眉,不过转而又笑了。
身边侍立的宫人脸上也都带了笑意,侍女大多还很年少,只是为自家主子开心而已,唯那嬷嬷立在一角,神色却是慈爱,元诩见她的眼光瞧着自己,忽然想起,自己也正是这个嬷嬷接生的,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殿外有人传报,说是太后到了。
元诩心情甚好,劝潘外怜睡下,自己起身迎出宫去,“母后。”
太后脸上不见悲喜,淡淡应了,只是问他,“听说潘充华生了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