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站起来冲着所有人大喊,“我没有错!我是正常的!谁规定只有异性恋才是正常的,我们却天生被定
义为‘不正确’?这是什么鄙陋无知的规则?要屠害一代又一代的人?还要再肆无忌惮地屠害多久?是什么让你们教出这样天真的孩子?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们所有人看!让本该直面阳光的人跳进了深渊?”
可是悲哀的现实里,裴络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下一秒他就会听见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话,来自他曾经深爱的亲人,这个不开化的小镇上的封建遗民。
重重的一巴掌抽歪了他的脸,这是他的父亲。下一秒唾沫星子就紧跟而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神经病!”
“从你横着选什么狗屁中文专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脑子不正常!”
舅舅一家四口看情势不对,轻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一个落泪的母亲,一个暴怒的父亲和一个心如死灰的儿子。
命运安排的许多出悲剧大概都是这样的配置吧。
可是当裴络作为真真切切的局中人,其滋味竟不知如何形容。
这是他设想过千万次的场景,作为儿子,他和父母朝夕相处十八年,称得上是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你看,就连他们面对此情此景发出的恶毒诅咒都预料得分毫不差。
从知道性取向开始,他总是一遍遍地逼迫自己设想这种场景,把它当作一道必考的大题去准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自身的回应始终是一片模糊的空白。可能内心深处,他也知道,没有解。
不管花费多少时间,这都是注定只能拿0分的试卷。
暴君和他的王后信奉一套牢不可破的人生信条,视一切律条外的行为为叛乱,罪犯陈词是无用的废话,不值一听,更遑论平等交流。异教徒就应当被处以死刑,让唯一的领主继续掌控着虚假的和平。
裴络的脸很快肿胀起来,半边都木了,嘴里也尝出血腥味。他几乎说不出话,可还是强撑着要说,
“我是个同性恋,可我没有错!”
眼泪笼上来,他不愿让他们看见,迅速地站起转身。
过了几秒,沉默了许久的母亲开口,“如果你非要这样跟我们对着干,改不好了,那就当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
强撑着不落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裴络没有再说话,只暗暗挺直了脊背,飞快地上了趟楼,把家里剩下的一些重要物品塞进行李箱。
最后扫了整个房间一眼,床单仍有着睡过的褶皱,拖鞋随意地搁在灰色地毯边,几本旧书整齐地叠在床头柜上。落地灯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在墙上留下一片温柔的影子。
这是他在这房间里留下的最后痕迹,很快这些痕迹就要被铲除,封箱,再也不会等回它们的主人。
离开的游子就要成为失根的旅人,从此身在异乡,没有了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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