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如果没办法拿到那个名额,就心烦意乱。
某节晚修,他按耐不住,给曹枫发了条消息:老子问你,是不是只有第一才能补习。
曹枫那会正在酒吧打工,没有回复他,范凯更是烦闷了,丢下一桌子书,出了教室去操场透会气。
十二月底的空气是潮湿又寒冷的,冷清的月亮在天空悬着,像他悬着的心。他缩着肩膀,踢着跑道上不知哪来的小石子,等着曹枫什么时候给他发消息。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他赶紧点开看,发现不是曹枫的,居然,是继父发来的:我和你妹妹回老家了,你也成年了,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了,以后就不联系了,勿念。
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什么玩意?你带你女儿回老家了?以后不联系了?勿念?勿念你大爷呢!你丫走了那我向谁要钱去?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依旧是,生活费。
颤着手立即给继父拨了个电话,还好接通了:“李顺!你丫包袱甩得够快的!我还没毕业啊?!”李顺是继父的名字,范凯很少直呼其名,只因为他不屑,如今情急之下也不顾这些了。
“别激动啊,我和丫头回老家,和你毕不毕业有什么关系?”继父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你还知道你没毕业啊?还不认真学习?现在这个点儿还给我打电话?”
范凯很想说你走了我向谁要钱,但是碍于尊严,他没办法开口,一弯膝盖,一踢,一个石子儿被踢飞了好远,然后重重地落下。
“你不会是担心生活费的问题吧?”继父又问,范凯嗤笑一声,谈到钱,两人总是这么心连心。
“不然我找你难不成是因为想你么?”范凯冷笑,既然他都开口了,那没什么不能说了,“你往我卡里存够我高中剩下半年的全部生活费再滚。还有,把我妈留给我的钱都一个子儿不能少的全部转回来。”
“你是觉得我人品不好吗?拿你那点钱?”继父说,“你那些破钱我早就转你卡里了,我和你现在呢,算是情钱两清,各不相欠,就当人生萍水相逢一场,有缘再会吧。”继父这套说辞油腻得不像话,让范凯感到恶心。
“滚!”范凯挂了电话,气得想摔手机。
气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继父这种人,说走就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气这个人为什么会被他遇到,还当了他继父,气为什么会被他亲妈遇到,如果当初他亲妈没有遇到继父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她是不是就不会高龄怀胎,是不是就不会难产而死。
想到这,范凯猛地跺地,按耐不住心里的憋屈大声地朝空无一人的操场嘶吼,吼了几声有点疲惫,又一屁股坐地上,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操场的跑道,砸出了红色的印子,像烫在手上的标记。
坐了一会,又感到浑身不舒服,手伸去撕拽操场草坪上本就稀疏的草,撕扯了好几下,才停下来,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妈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老子,老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他撑着地,望着被自己影子覆盖下的黑漆漆的土壤,“啪嗒”一声,一颗眼泪从眼睛里直接落在土壤里,“啪嗒”,又一下,他才发觉自己眼泪流了出来,委屈,太委屈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破事都被他一个个破了一遍,破得他体无全肤,为什么继父连最后的一点点联系都不想给了,宁愿把钱全部给了他也不想再和自己待在一个屋檐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招人烦,是不是真的很让人厌倦。
范凯知道,自己从前虽然很恨继父,但从来没想过继父会有一天彻底抛下他——
可继父抛弃了,就在刚才,毫不留情。
他现在,家里连一个讨厌的人都没有了,连一个可以骂的人都没有了。都走了。
他现在,是彻底失掉了家。那座曾经装满了欢笑的房子,永远只是房子了。
眼泪一颗一颗地做着自由落体动作,他抬手糊了把脸,手上沾着草坪中的泥泞,把脸弄脏了些,他并不在意这些。
不能哭,妈的,有什么好哭的,他缓过气,一下一下地擦眼泪,心里不断骂着,不能哭,范凯,你丫不能哭,哭了算什么好狗,哭了那些畜生就会回头么!
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脸,用力地眨眼,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空气寒冷,他每吐一口气,都能看到一团雾在空气里弥漫开,朦胧模糊得就像他的前途。
“叮咚”手机又响了,他甚至不敢去看,他怕点开了又是一则让他揪心疼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