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泽的劝阻,顾琉璃的道歉,才让朱宽平息了心底的怒火,他一拂袖,背着手,道:“我不与无知的女子计较。”
一场闹剧勉勉强强落幕,原本是顾琉璃的好心,却弄成这般光景。
而顾琉璃刚刚带着两个婢女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倒地的噗通声,她心底一跳,暗道一声不好,果真回头就见到沈凤泽倒在了雪地里。
朱宽蹲了下来,半抱着沈凤泽软绵无力的身子,急呼道:“沈贤弟……沈贤弟……你没事吧?”
人都晕倒了,这个儒生还问人家没事,顾琉璃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疾步奔了过去,摸了摸沈凤泽的额头,已经发烫了。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凤泽的双颊一片苍白,嘴唇颜色变淡,现在直哆嗦。而他高瘦的身躯却冷得像块冰,和额头的高热相比,就是冰火两重天。
“他这是冻的。”
顾琉璃一边解开斗篷的系带,一边吩咐两个侍女将沈凤泽从雪地里扶起来,却引得朱宽惊愕不已,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
他被两个婢女推开了,犹不觉得失礼,反而对着顾琉璃道:“你要做什么?”
顾琉璃将斗篷裹住沈凤泽冰冷的身躯,又从春桃手里拿走了小手炉,放在他怀里,温热柔软的双手握着沈凤泽冻僵了的手,使劲地搓弄着,让他暖和些。
没有人搭理朱宽,他看到顾琉璃的动作,也知道这是在救沈凤泽。他欲拦住了顾琉璃的搓手动作,一副不与为伍的难堪表情,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将自己的斗篷披在男子身上,还紧紧抓着男人的手,简直就是有伤风化,伤风败俗!”
春杏正忙着,见这儒生不帮忙,还在这里碍手碍脚,讲着大道理,顿时叉腰道:“好啊,嫌弃我家姑娘的斗篷,那你将自己的衣衫解开,给沈公子披上啊。”
近日天气寒冷,朱宽穿得厚实,最外面的夹袄更是上等的材质,但是若将夹袄脱了,给沈凤泽披上,留下内衫,他在冰天雪地里,非得冻病不可。
顿时,他犹豫了。
春杏更是对这儒生鄙夷不屑,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
就在这片刻功夫,顾琉璃看到沈凤泽的身体没有任何起色,吩咐道:“还是不行,快去将车夫叫来,我们送沈公子去就医。”
“不能去,离开了这里,沈贤弟拜师之行就前功尽弃了。”朱宽再一次跳了出来,疾言厉色,似乎顾琉璃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原本春杏已经走出了两步远,又返回来,让春桃去叫车夫,她守在顾琉璃身边。
她道:“你这书生怎么如此死板迂腐?是性命重要还是拜师重要?”
“你们让沈贤弟再坚持坚持,拜程大儒为师,是他的愿望。”朱宽不言拜师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只道这是沈凤泽的心愿。
顾琉璃明白了,朱宽的迂腐死板是针对女子,倒也不是枉顾他人性命之人。她也知道程显程大儒在众儒生心目中的地位,沈凤泽想拜程大儒为师,所以才冒着风雪等候,甘愿受冻。
此刻,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是将沈凤泽拖去医馆,还是等程大儒收徒?
程宅的大门开了,一小厮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见到倒地的沈凤泽,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显然吓住了。
顾琉璃计上心来,给春杏使了个眼色,春杏高声道:“姑娘,咱们到底送不送沈公子去医馆?”
“人命要紧,自然要送医馆。”顾琉璃回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春杏为难地蹙着眉梢,又高声道:“可是沈公子晕倒之前说不愿意离开,要拜见程大儒一番,展现自己的才学,让程大儒收他为徒,这可如何是好?”
这人晕倒竟然与先生有关,小厮吓得眼睛发直,只道不好。
顾琉璃犹豫了一下,秀眉轻拢,又散开,轻轻柔柔地道:“我相信沈公子的诚意,程大儒一定看得清楚明白,他肯定愿意给沈公子一个机会。我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沈公子倒在程大儒门前,若是被那等小人瞧见了,以讹传讹,让天下读书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误会什么?
自然是程大儒无视他人性命,非要折磨求学的儒生,让其站在门外受冻,硬生生冻晕过去。
此举是真的考验学生还是沽名钓誉?
车夫来了,过来扶着沈凤泽入马车,顾琉璃也提着裙摆爬了上去,高声说道:“去信仁堂,那里的大夫医术最好。”
这话是说给车夫听的,也是说给门后的程宅小厮听的。
程宅的大门再一次合上,文远侯府的马车渐渐走远,朱宽看了看紧闭的程宅大门,又看了看走远的马车,边跺脚边叹息,“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