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浩望着往下沉的太阳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时，眼前都是金星，闭上眼就黑成一片。他吁了口气，躺倒在沙滩上，涨起的海潮渐渐地漫上了他的小腿肚。
他用手臂遮住眼帘，耳畔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不多时，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却清晰起来。
在沙滩上走，穿了鞋和没穿鞋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俞浩听见那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停下，挪开手臂，吃力地睁开眼睛，脸上慵懒的神色一凝，蓦地坐起来。
俞浩用手拍了拍粘在头发上的沙子，听见张志敏说：“我去店里，嫂子说你和国春来海边了……”
现在听见他的声音，俞浩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问：“什么事？”
张志敏仍穿着制服，想必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闻言他呆住，深呼吸了几次，艰难地说：“阿浩，我们谈谈吧。”
“还有什么好谈的？”俞浩烦躁地应了一句，但想到自己当时只是随意拿了几件行李离开，的确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他吐了口气，说，“我之前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把我拉黑名单了吧？”
张志敏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咄咄逼人，愣了一愣，理亏道：“不是我……我手机被朱慧收走了。”
俞浩哭笑不得，索性目无表情。
“阿浩，我们谈一谈吧！”他拉住俞浩的手，言辞恳切道。
俞浩连忙挣开他的手，简单地瞟了他一眼，问：“去哪里谈？”
张志敏听了，脸上掠过一瞬间的轻松，指着远处度假村的露天咖啡馆，说：“去那里吧？坐下来好好说。”
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少人的咖啡馆，点点头，说：“你先去等我，我和国春交代两句。”
“哦……”张志敏好像才想到还有孩子在，讷讷地点了点头，连声应道，“好、好。”
小侄子果然没听俞浩的话，游到了老远的地方，俞浩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他，不免数落了他几句。
“张叔叔来找我，我和他商量点事情。你先回去。”俞浩拉着他的手上岸，交代道。
这是俞国春放假以来第一次到近在咫尺的海边，闻言当然不愿意了，甩开俞浩的手，讨好地说：“你们说你们的嘛，我自己去玩，等一下你们来找我就可以了。”
“现在海水都涨起来了，你游得再好，不小心还不是得被冲走？又没个大人在身边。”俞浩皱眉，“再说，有鲨鱼的。”
俞国春只当他在吓唬自己，撇撇嘴，嘟哝道：“哪里有鲨鱼？”
俞浩看他小胳膊小腿小身板都晒得通红，就差掉皮了，还这么兴致高昂，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正沉默，俞国春突然叫道：“那让牟叔叔陪我就是了！”
“什么牟叔叔？”俞浩莫名其妙，朝着侄子所指的方向回头，只见到牟云笙自己躺在一张折叠椅上休息。
虽然刚才看见牟云笙，不过俞浩没有找他的意思。现在听侄子为了玩扯上牟云笙，俞浩只觉得他在添麻烦，说：“你还是回去吧，都玩这么久了。”
“我不！”他撒娇着蹭俞浩的腰。
俞浩被他弄得没有办法，只想赶紧解决张志敏那边的问题，只好带着他过去了。
遮阳伞下倒是稍微阴凉一些，他们走到伞下，俞国春先叫醒了假寐的牟云笙。
他移开遮眼睛的手臂，见到是他们，不由得惊讶。
虽然大家都住在海边，但牟云笙着实想不到会在海滩遇见二人。他掩盖住心中莫名的紧张，起身问：“怎么？”
刚才遇见时没有上前打招呼，现在找过来却是为了找牟云笙帮忙，俞浩不免尴尬。他想，此刻的自己脸上肯定挂上了有事相求的表情，牟云笙才会这么问。
想到这里，俞浩把侄子拉到面前，窘迫地道：“有个朋友来找我谈点事情。小孩儿还没玩够，不肯回去，我不太放心……想请你帮忙看一下。”
听他说完，牟云笙低下头，已经见到俞国春冲自己咧嘴笑。
这就是当初俞浩拼了命也要救回来的小孩儿，现在看起来，非常健康。他长得和俞浩不像，俞浩看起来很文静，但这孩子看样子很开朗，仿佛从不曾被病痛折磨过。牟云笙想：这个小朋友如果不是心特别大，一定是俞浩把他照顾得很好。
俞浩在他的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以至于牟云笙感觉俞浩的一部分生命长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思及此，牟云笙微笑地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点头道：“嗯，好。那么等一下是我带他回去，还是你再过来找我们？”
“牟叔叔带我回去就好！”不知道小孩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抢先一步说道。
俞浩没有办法，尴尬地对牟云笙笑笑，又忙把东西都交给他。
“这些也麻烦你拿回去？没多少。”只是一个游泳圈和小孩儿玩沙子的玩具桶和塑料铲子，还有一张浴巾。
牟云笙接过来放在桌上，回头看见俞浩正用手擦去手臂上不知是沙子还是海盐的细细粒子，问：“没带衣服？”
“啊，没。”这会儿俞浩才想起来，也不知要和张志敏说多久的话，日落以后就觉得凉了。
牟云笙想了想，把随意放在折叠椅上的T恤拿起来，递给他。
见状俞浩的心像是忽然被抓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想到将要和张志敏郑重其事地说清他们之间的事，赤着上身出现不体面，他舔了舔嘴唇，发现都是海水的咸味，说：“谢谢。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