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艳萍还没有遇到现任丈夫那会儿,刚离婚,无聊得很,而单钰博又常常到家里找牟云笙玩。
看见两个小男孩玩得开心,做母亲的怎么着也得参一脚,索性教他们斗地主。
牟云笙的脑子好是好,牌技却不行,对于自己的身份总没有觉悟。
这毛病好像过多少年都改不了,一晚上下来,情况和儿时几乎完全一样:他几次弄不清自己是地主还是贫农,封住身为同党的下家,或者放过地主,搞得一起打牌的雷艳萍和单钰博都哭笑不得。
尤其是雷艳萍的运气十分好,所以单钰博每每都会成为摊上猪一样的队友的那一个。
时间一晚,单钰博便主动提出先回去了。
“住家里就是了,多的是房间,云笙今晚也住这儿。你们好久没见了吧?”雷艳萍挽留道,“你们住一屋就是了,让刘妈收拾一下。”
闻言,牟云笙和单钰博的神情都是一顿。
单钰博摇头笑道:“算了,下次吧。”
“我不住这儿,明早上班不方便。”牟云笙说。
“你们都不住?”雷艳萍听了泄气,遗憾地点头,双手一边拉住他们一个,“钰博他打车过来的,云笙你送他回去吧,他就住曼哈顿。现在也晚了。”
牟云笙点头道:“放心吧,好歹我也是地主。”说的是最后一盘他输得连对家都语塞的事实。
雷艳萍被儿子的玩笑话逗笑了,看着他们换鞋,目送二人离开。
好像一个机关,温馨的气氛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随之关闭。
牟云笙面无表情地走进车库取车,而单钰博自然而然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连扣安全带的动作都是同步的。
上路后不久,牟云笙隐约地听见单钰博叹了口气,他瞥见单钰博支起手臂搁在车窗边,扶着额头。
牟云笙想了想,那句“你也会累”没有说出来。
“看得出来你今天挺高兴。”单钰博揉了揉额头,转头说。
他目不斜视地看路,扬了扬嘴角。
“算是吧。”半晌,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一直注视自己的单钰博,“不过你应该知道原因了。”
单钰博摇摇头,说:“其实不是十分清楚,毕竟没有完整学习过贵国的法律。”
握住方向盘的手陡然一紧,牟云笙用力踩下刹车才没冲出停车线。他看了一阵眼前的红灯,而后眉头紧蹙地盯着单钰博。
他们对视了两秒,彼此都松了口气似的摇头,不发一言。
看到绿灯,牟云笙冲了出去。等到尴尬在沉默中变淡后,他挠了挠有些发烫的额头,随口问道:“你和他吵架了?”
“一半一半吧。”单钰博无声一叹,颇为自嘲地笑笑,“算了,是我没处理好,才弄得里外不是人。”
牟云笙的心头忽然一紧,用余光打量他片刻,暗忖了一番遣词,还是选择冷冷地笑了笑。
“你知道当年我在国内考LSAT的时候,报的是哪家培训机构吗?”牟云笙瞥了他一眼,自问自答,“就是辛恩。”
单钰博一怔,沉默着,没有回答。
“那时候克罗斯还没有创立,更没有在国内开分家的事情。辛恩虽然有美国本土优势,但面对析津那几家培训机构激烈的竞争,辛恩也不得不推出优惠政策来拉生源。我报的那一期,就是打折价,还送了好几个学时。”牟云笙嘴角笑容的讽刺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你说,如果那时克罗斯的垄断就存在,而且和现在一样,和辛恩联合限价,我会不会因为交不起培训费,考不过LSAT,然后就不出国了?”
单钰博皱眉,道:“一事归一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没这么幼稚,把事情都混为一谈。”
“我也不会。”牟云笙斩钉截铁地说,“这案子是老板交给我而不是我争取的,我有责任完成它。也许你是半路出家,但我不是,律师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份工作。”
单钰博半信半疑地看他,问:“那么,申请回国的事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好不容易才考过LSAT吗?”
这事牟云笙只和Theodore提过一次,他还没能报考中国大陆的司法考试,所以八字没一撇的事自然不便四处说。现在听见单钰博问起,牟云笙瞪大了眼睛。
因为牟云笙没有马上回答,单钰博眼中怀疑的成分越来越明显。
“你觉得是为什么?”牟云笙的语气陡然变淡。
单钰博淡淡地回答:“谁知道为什么。”
牟云笙抓紧方向盘,再次感觉无法与单钰博再继续说下去。
良久,牟云笙知道单钰博时不时还是转头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他被这道目光看得难受,哪怕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单钰博也未必会相信,他还是说:“Theodore打算去析津开拓新的市场,希望我能回去。”
“这样?”单钰博果然不太相信,“你没有大陆的执照,回去能干什么?”
牟云笙沉下一口气,说:“我会考到的,还有时间。”
单钰博淡漠地说:“所以是骗了Theodore说你有,然后在事务所开业前拿到执照了?说明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又和Theodore要开辟新市场有什么关系?”
面对质疑,牟云笙忍无可忍地回答:“我说我是想当合伙人,但在纽约再过十年也出不了头。这样你满意了吗?你希望听见什么样的答案?”
闻言,单钰博的面色铁青。
后来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开启新的话题。
单钰博住的酒店在曼哈顿最繁华的地段,牟云笙把他送到楼下,在他解安全带时仍是忍不住说:“那个案子,你去和他说——”
单钰博的身影一顿,回头看他。
牟云笙抿了抿嘴唇,说:“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我必须维护委托人的利益,要么原价和解,要么庭上见。”
单钰博下车后,神色复杂地端量了牟云笙很久。那眼神让牟云笙觉得,他在看一个陌生人。即便如此,牟云笙只是在他关上车门前,说:“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