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几乎每天都有病患家属问医生自己的家人能不能出院回家过年。齐骧每年都在这个时期遇到同样的问题,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苦口婆心变成了冷漠果决。
“不用这么冷淡吧。”有一回芮忱在家里,听见他说完话后挂断病患家属的电话,意味不明地说。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芮忱的?齐骧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与齐骧相比,芮忱对病人一向温和而亲切,如他对待所有人一样。从刚刚认识芮忱的时候,齐骧就惊讶于他为什么对所有人都那么有耐心。芮忱发过脾气吗?生过气吗?答案不言而喻。可芮忱那么宽容,每次齐骧惹他生气,只要说一句对不起,他就不会再有不高兴。有时候齐骧连那句抱歉都不必说。
如果这一次也可以。
才想到这里,香喷喷的重庆小面已经端到了齐骧的面前。他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把面稍微地搅拌了一下。说来也奇怪,他那么能吃辣的人,还没吃两口,就辣红了眼睛。
外面无处可去,回到家里也是无所事事。那个挂在网上的聊天软件在齐骧回来时已经弹出了好几个人的消息,齐骧一一看过,没有一条消息来自于他设置了隐身可见的那个人。有约他周末一起吃饭的,有问他要不要去酒吧喝酒的,还有其他各种要约他出去的理由。
齐骧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性取向,就算在医院里,同事们也知道他喜欢男性。所以,在得知他又是一个人以后,刻意和无意的际遇都接踵而来,原本圈内好几个认识的人都开始大大方方地对他示好,连护士长都说起过要不要给他介绍男朋友。齐骧选了几个确实相熟的朋友,分别回复不想出门,其余的全部关闭了窗口。
那个当初因为养伽马而加入的群组里有网友说起家里的狗狗最近下了崽,问群里有没有人有需求,可以内销。齐骧看到雪白得像毛球一般的萨摩耶,犹豫着要不要出个声音。这么小的狗,带回来养应该占不了多大空间。等到再长大一些,也可以换新房子,并没有关系,但他担心一个人没有时间照顾。才敲了两个字,齐骧看见群里忽然有人说,晨晨说过他过完年想养一只,给他留一只吧。齐骧愣住,又看着接下来其他人的对话,确认他们说的是芮忱没有错,顿时心里难过得不得了。
他捂住了嘴巴,直接退出了聊天软件。
看着摆满了病例、医嘱还有程序快捷方式的电脑桌面,齐骧突然哽咽,忙不迭地抓过旁边的那杯冷水,毫不犹豫地把冷冰冰的隔夜水灌进了喉咙里。
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吃夜宵,齐骧没什么胃口,看完两部电影已经是深夜。他站在窗户边吃了两个玫瑰饼,吃完时窗玻璃上再次留下了一颗颗雨珠。齐骧洗了个澡,临睡前再看了一眼手机。突然跳出来的消息提示声吓了他一跳,发送人的名字更让他险些把手机摔下来。
芮忱:今天加班,一直没有时间看手机。玫瑰饼买了吗?
齐骧是赤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一时忘了要穿鞋,也没有上床,只顾着回复芮忱的消息:买了,你现在在哪里?我给你送过去。才要按下发送,他却莫名地犹豫了,想了想又删除了已经输入的文本,改写道:买了,明天下班给你送过去。
芮忱现在在ICU,基本不会按照正常的下班时间下班,大多时候,齐骧下了班开车去他们医院,还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齐骧盯着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芮忱的回复:会不会太麻烦?还是算了吧,我们医院旁边也有稻香村,想吃的时候我自己去买就好。
齐骧的脚底贴在木地板上,看着他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忽然想直接把电话拨过去。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说:行,那下次吧。
想起之前在群里看到他想养狗的传闻,齐骧正想发消息向他本人确认,但芮忱在这时发来了文字:那我先睡了,明早还要上班。晚安。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好几回,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存在里面,齐骧过了几分钟才回复那句晚安,好像这样就等于延长了他们这次交流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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