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还没跟你说五岁的小孩是怎么从四个成年男子手里逃出来的”,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搅动的咖啡。袁涵在对面看她周身这种熟悉的氛围,直到刚刚还坚定的想法突然有了松动。
意识到袁涵的松动,杜尔眼里的讽意一闪而过,右手继续搅动着勺子。
“当时那四人里最年轻的男人把我从角落里抱了出来,在我离地面上的血最近的时候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告诉我别看。”
她搅动杯子的手这时候停下来,勺子提到杯口上方不远的距离,想什么似的看着它。
“可是……”
突然地,杜尔握住勺子的手松开,没喝几口的咖啡一下子溅到了桌子上。袁涵看着这一幕上身后靠从桌子上起来。
“晚了。”
杜尔说晚了,袁涵一直哽在嗓子里的话也得到了答案。杜尔抬头冲袁涵角度极小的歪一下头挑眉:“我以为你会和他不一样。”
最后这句话杜尔说的极其轻,不仔细听就听不见。她把这句话说完后没给袁涵反应的机会又像来时那样微笑着对袁涵说了一声再见,离开的也和进来一般干脆。
直到杜尔出门袁涵还是呆坐在原地,桌上还有杜尔溅起的咖啡渍,袁涵没管那些就抬手支起来抓一下栗色的长发。
她知道杜尔答应了,可现在她心里的松动反而大的像是要塌陷一样。杜尔刚才的那种深潭一样的眼神是任何人只要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袁涵在之后的工作里也没再见到那般深刻的眼眸。
原来她一直没救到她,那些东西一直都还存在着。她只是把杜尔从那些阴暗里放了出来,却不是救了出来。
而如今,她也没救到自己。
从餐厅里出来的杜尔直接搭上了计程车,她让司机在市区里转了一圈。这座城市真的变了很多。可杜尔知道那些藏在奢侈高级的外表下的芯子是不会变得,它就只会更甚。
当年那个阻止其他人杀她的年轻男子最后被爷爷一起扔进了海里,他唯一的特权是多留下了一张见不得人的遗书。当时她戴着棒球帽坐在他即将要被扔进的海边,转头看向被绑着不断呜咽的男人的眼神不好不坏。
他让她活了下来,她从来没有不感谢他。
可在那些被少数所信仰的无名主那里。
他放任她活了下来。
有罪。
杜尔最后活了下来,活成了一个怪物。
杜尔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从出租车下来后她就回到了那里。她拿着从冰箱里倒的一杯牛奶坐到落地窗前,玻璃窗外的繁荣都市里可以清楚看见其中帝远酒店的牌子,她眼睛危险的眯起来。
既然都要回去,就都一起算吧。
杜海龙是杜尔在世上最后的亲人。C市的海龙王,也不是被大火烧死的。
九年前杜尔从外面进别墅时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漫天的大火,而是倒在客厅地上的爷爷。那年已经六十四岁的杜海龙在后期渐渐收起来满身的戾气,在客厅的中间挂起了大大的楷书“和”字。
而那天他就躺在那个“和”字下,嘴角溢血气息微弱。火起的时候杜尔迟迟没有离开,站在客厅那里看着墙上的字从边上烧起,多么讽刺的景象。
那天别墅里死了很多人,家里的两个仆人,四周的三个保镖,还有张叔、严叔、何小叔。一把火把他们所有人烧的面目全非,没有任何痕迹。
爷爷在最后和杜尔说的话是让她离开,他曾看惯风云变换神采奕奕的眼睛疲惫地在那时慢慢合上,声音从未如此苍老的跟她说:“离开吧”。满脸沧桑的表情意味再明显不过。
所以从少管所出来后杜尔离开了,离开了C市,也离开了中国。
可哪有什么事是说了就会算的。就像她当年惨死的父亲,他离开了杜家想要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后来一样和妻子一起被刀砍死,到最后还是要有爷爷的杜家找到了那四个人。
自古以来就有“命运”这个词。他们这些人,命运这个东西缠上了就不会轻易甩开。比如人们不会怜惜C市的龙爷等人为什么会惨死在莫名的大火中,比如人们早已认定了杜小龙十恶不赦。
想到“杜小龙”这个名字,杜尔原本平抿的嘴唇勾起。
关于名字,爷爷为数不多的感慨人生时说过。
他说自己的名字太大了,大的他最后连挣都挣不开;又说他给爸爸的名字起得太书生气了,才会让他忘了自己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
杜尔问那她的呢?
杜海龙转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杜尔的妈妈不愧是书香门第里长大的孩子。他说杜尔的名字什么都没有,要她自己说了算。
可后来杜尔还是被加上了什么,她刚回到爷爷身边时因为害怕一直紧跟在杜海龙的身边,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认识了总是待在龙爷身边的这个带着口罩帽子的孩子。
杜小龙,既然她的爷爷是赫赫有名的海龙王龙爷,她就应当是小龙,杜门小龙。
从这个名字被叫出来开始,她也就挣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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