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本体便不是人,活到她这个岁数,世事都成了过往云烟,但被拘在宁静姝的壳子里十几年,到底还是学了一些人类的思维,比如现在,她很冷静地分析了苏沫的言行,开口道,“你欺骗了皇兄和我。”
苏陌歉然,“我并非有意,我起先确实定了一份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封王拜相,然后将骆疆北娶回家,可进展顺利,骆疆北这边出了意外,计划提前了。”能提前是好事,她不知道这里的时间和后世对不对等,但她必须得尽早回去,就算是一比一,三年,三年她昏睡不醒,父母得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宁姝接着道,“你明日就要成亲了,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来看,你玩弄了骆疆北的感情,把骆疆北玩弄于鼓掌之间,你想过他会多恨你么?”
苏陌自嘲一笑,“他恨不恨我,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骆疆北恨她,她恨谁。
苏陌斟酌,打算把一切事情都和宁姝说清楚,朋友一场,宁姝真心待她,她不想骗她。
宁姝感知到了一丝宗师级武力的气息,先掩住了苏陌的唇,示意她暂且别说,放开五神六识探寻了一番,没察觉到有人,这才松开了手,示意她可以说了。
这些事藏在心底无人知晓也很憋屈,但胜利在望了。
苏陌伸手给宁姝看手腕上的莲花,越是临近婚期,花瓣越少,早晨是五瓣,现在只剩四瓣了。
宁姝探手微碰,闭目竟是感知到了一丝神力,讶然不已,这是个无神的世界,除了她,千万年来,她还是头一次在别人身上感知到神力。
苏陌开口道,“我不是真的想嫁给骆疆北,我也不喜欢骆疆北。”
宁姝怔然,半响方道,“……难怪我兄长跟我说,真爱骆疆北,你就不会真心教我追求他。”
武功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夜能视物,耳力也比常人高出两倍有余,宁姝探到的气息不是幻觉,只是骆疆北在察觉宁姝在的时候用了独门心法,收敛了气息罢了。
他担心她,也想念她,就过来看看,打算在院子外面同她说说话,只是还没踏进院子,整个魂魄便被未婚妻子的话劈成了两半,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不是真的喜欢他,什么叫不是真的想嫁给他!
胸间气血翻涌,仅剩的一丝理智压着内功不露出行迹,骆疆北缓缓咬牙僵站在原地,兴许她是说着玩的呢,或者是心情不好,或者是生他气,气他这么久不来看她……
苏陌就笑,“你皇兄是真懂,我没恋爱过,也知道爱情是自私的,将来,骆疆北或者别的什么人,有第二个人了还告诉你他爱你,那他就是撒谎,不要理会。”
宁姝再问了一遍,“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骆疆北现在虽然没了官身,但家族的底蕴还在,他要是想回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很容易的事,当真怒起来,皇兄也不知道要保谁。”
苏陌缓缓摇头,“我只是要拿到骆疆北正室的位置,”骆疆北无辜么?他对苏沫始乱终弃,允了婚,却始终没兑现诺言,他不知道他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把接人那样的事交给她,说来说去,到底是不上心,苏沫是一个怯弱又胆小的农家女,有多大能耐能未婚生子,扛得住父母亲人的嫌弃,村里人指指点点,死是必然的。
她要的是骆疆北的感情。
宁姝默然,“我是要骆疆北的心。”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心,若是那样倒简单了,是要骆疆北的感情,完成怨魂未了的心愿,她能往生。
苏陌开始教授宁姝攻略骆疆北的技巧,时间短,能多一点算一点罢,“你情况和我不同,你可以尝试着和一个男人谈谈感情,这一个人不必非得要是骆疆北,如果你非得要攻略他,你尽可能的真心,真情真心才是最能打动人的,我是骗骆疆北的,主要骆疆北比较蠢,就爱看女人多喜欢他多喜欢他喜欢他喜欢得受不了的情形,多肉麻都成,在他面前一定得弱,小,白,还得善良,付出不求回报。”
苏陌说着就点了点宁姝黑色的衣衫,失笑道,“穿粉衣,知道么?你这样黑里咕咚的,不是骆疆北的菜,还有表情软一点,别这么硬,婊一点,他喜欢娇俏可人的那一款。”
“骆疆北嘛,只要是这一款的,来几个,他都能爱上,他就喜欢这样量产的纸片人。”一开始的苏沫是,后来的宁姝是,她也是。
宁姝静静看着她,心底并不觉得骆疆北爱上的是这样一个女子,但苏沫的表情说得既愤怒又讽刺,想来心里并不如她说的这么平静,“你很不开心。”
谁开心得起来啊。
除去爸妈外公外婆和自己性命的因素外,这里的条件真的low,就是当了皇帝,做了高官婢从万千有人跪叩行礼又怎么样,有高科技么?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么,生命能得到保障么?自由么?能环游世界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么?
动辄就看得见家暴女人的男子,身边都是娶小妾的女子和觉得男子三妻四妾正常的女子,部分人还觉得缠足好看津津乐道,女子为自己有一双小脚沾沾自喜……诸如此类,要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过过干净、方便、整洁、愉悦的生活,能忍受这些很稀奇了。
“我何止不开心呐,我得靠讨好一个男人过活,为了少一点恶心,没日没夜辛苦的劳作,一年多的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你知道么?我以前,九点上床睡觉,早上七点起,心里空,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想,我天生娇生惯养,日子过得不比公主差,受够了真的……”
苏陌觉得这些都只是小事,但一件件小事堆积起来,也够她受的……
要解脱了。
苏陌长长缓缓舒了口气,低头在小孩的额头上亲了亲,又看向宁姝,深吸了口气,说了最后一句,“我真正的名字叫苏陌,不是泡沫的沫,是阡陌、陌上花开的陌。”
苏陌……宁姝看得出来,她非常想离开这里,想得若是有翅膀,大概早飞走了。
苏陌接着说,“你不要用非常手段对付男人,尽量用真心,用手段,总会留下后患,不是长久之策。”
宁姝不想点头也不想摇头,想留下她,“你不喜欢骆疆北,那喜欢云秉天么?万事都有命定,你既然梦见过他,那肯定是喜欢他的。”有一个喜欢的人,会不会让她留下来。
苏陌被逗乐了,摇摇头否认,“估计是他脸长得好,才会乱入我的梦,谁会喜欢一个陌生人……”
骆疆北在失控的时候提气飞出了苏园,在院墙边站定的时候再控制不住胸膛里翻涌的气血,喉咙发痒咳了一声就涌出鲜血来,沾湿了他身上鲜红的喜服。
是内劲压得太厉害,反噬了。
心脏已经麻木得不会跳动了一样,耳边嗡嗡嗡的听不清楚。
他这又是何必,该冲进去取了她的性命才是。
想他英明一世,却让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切都是假的。
骆疆北被抽干了力气,暴怒算什么,心脏里那种刀刮骨肉的疼,足够刻骨铭心,够他记一辈子。
她的话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的在他脑海里重现,他甚至能想象她说这些话时那种又嘲讽又不屑的表情……
骆疆北在院墙边站着平复身体里翻涌不受控制的内劲,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见是云秉天,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来得正好!
骆疆北传音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