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话音落,车身晃动,吱呀吱呀地向前方缓行。
挂在牛车四角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却并不杂乱,仔细听去,更像是沉远幽扬的音律。
“大人,清玉殿大人在前头呢。”行了不多时,牛车忽然停下,小童隔着一道竹帘轻道。
凌舜不想理会,遇见了遇见就是,大家各走各的,当不认得便是了,还要特意与她说一声是要如何。
她坐在车内稳稳当当的岿然不动,奈何外间的人并无彼此不要扯上瓜葛的自觉,几个御金阁的弟子齐齐在外间道,“煜照殿大人,师尊派我等给大人行礼。”
声音就是隔着一道竹帘也响亮得紧。
她当成没听见不理会,那声音就又响一次,如此反复两三次,连有些傻乎乎的二徒弟都觉出不妥来了,掀开帘子望一眼,看见帘外规规矩矩跪得齐整的几个御金阁弟子,忙憨憨地缩回头,和她说一句,“师尊,外头御金阁的妹妹们都跪着呢,您要是不和他们说话,会不会又被传您心毒意狠,没有同门之谊啊?”
二徒弟虽是心直口快,于一些事,却心细如发。
她所说的,正是凌舜所厌烦的一点。掌首那个女人,几十年不曾过问天承门,使上下倾轧,同门间残害之风盛行,待人都死了一小半了,才出面假惺惺地制止,宣论什么同门情谊。
真是荒诞无稽。
虚情假意的情谊,以她来看,还不如喂了狗算了。
“都起来吧。”
虽是对掌首那女人说得话不屑一顾,可毕竟她还是掌首。而她是掌殿,只要她的身分在一日,就不能让天承门的石碑上失了光。
她掀开竹帘走下去,让还在跪下的御金阁弟子们起身。
几个规矩站着的御金阁弟子身后,就站着她不想见的人。
秋日清寒,又是在山上,她每到这时节总是会穿着浅纹的丝衣,面色比落在门中亭台楼阁里的雪都要白。
如今她身上带伤,手里撑着一根玉杖,弱不禁风地站在乌木的牛车旁,黑白相衬,显得她整个人更是白到能将四周的光亮折返了一般。
“清玉殿大人可真是收拾得够快的。”
看着与她离了不到一尺的人,她皮笑肉不笑地和开口,“本尊特意昨夜未眠,不眠不休地敦促阁中人收拾,竟然还要清玉殿大人等本尊,可真是本尊的罪过。”
她愤愤地开口,没等到那人又费劲地写出一堆字,倒是她身旁的小徒弟开口了,“煜照殿大人,咱们师尊怕您等得久了,根本就没收拾行李,就让咱们带了些随身东西,就过来这里等您了。”
怨不得她说她身后跟了好几辆装满东西的牛车,她们那边只有十几个人三驾车。原来是这样。
不过,此地到衍城路途遥远,她不带随身的行李吃食,到时候饿死到野外,也别想她肯给她零星半点吃食!
最好是饿死她,抛尸荒野也方便!
凌舜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时,那弟子身旁立时有个年长的弟子训斥他道,“不得多言。煜照殿大人是在与师尊说话,轮不到咱们插嘴的。”
“放心。本尊可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不会罚他的。”
瞥见那两个御金阁弟子惶恐不安的样子,凌舜冷哼一声,不想和她们再说些什么话,转身入了车,“时候不早了,清玉殿大人,咱们快赶路吧,免得入了夜,有猛兽见大人生得白嫩,当成兔子,一口咬下去吞了。”
她入了车中,两个徒弟还愣愣地站着,看看自己两个徒弟跟柱子一般,凌舜只得出声提点,“还不快进来。”
“是。”两个徒弟这才如梦初醒,刚要手忙脚乱地攀上车辕,就被静静站在原处的人拦住了。
盯着横在胸前的一双手,商琏和身边的二师姐齐齐向身侧望过去,看见不会说话的人,又惊又奇,却因为她的身分不敢多言,只能向端坐在牛车中的师尊求助。
接收到两个徒弟抛过来求救的眼神,凌舜冷笑一声,“怎么。清玉殿大人看本尊不过眼,已是等不及出天承门,就要与本尊比试教训本尊了吗?”
她摇摇头,一双眼里微光潋滟,只是诚挚地望着她。
凌舜不会读心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写字,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沉下脸来,“清玉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再不说,本尊就要动手了。”
她这样说了,她还是不动。凌舜忍不住真的要出手时,一名御金阁弟子忙道,“煜照殿大人,师尊是想说山路崎岖,您怕是坐牛车会身子不适,还是舍了这牛车,坐咱们的吧。咱们的被师尊用雪熊皮铺得软了,坐起来如软榻一样,不会难受的。”
凌舜冷笑不停,“她怎么自己不说?哦,本尊忘了她不会说话,那她怎么不自己写给本尊?”
“师尊她身体微恙,现下……手臂没有知觉。”
凌舜这才发现她今日包得严严实实的不说,耳后被长发遮住的地方,隐约还有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