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观望蓝葫芦动向熬到后半夜,我困倦得有些迷糊,直到第二天一早,九妹发现葫芦童子逃走惊叫出声将我吵醒,我打着哈欠爬起来,这才发现昨晚卷在身上当被子的是件鲜红的外袍。
由于师父的审美糟糕所致,我们师门里辣眼睛的大红衣裳不少,我随身带的百宝袋里也有好几身这样的红衣服。
然而这件红色的外袍展开一看,赫然是件专门设计成轻便款式的男式衣袍。
这是从天界掉下来时哪吒原本穿着的衣服。
我试图用手掌抚平被我卷着睡皱的衣袍边角,理所当然以失败告终,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记下了得给它洗一遍,用水把褶皱理平了。
将衣服叠好暂且搁置在草铺上,我从敞开的木屋门走出去,外面的九妹居然还在空地上团团转。
我兜着袖子走过去道:“不要那么着急,情况并不糟糕。”
“怎么会不糟!?”九妹指着只留下了绳索的树,红着眼睛急迫道:“那些葫芦逃走了!他们若想再来找我算账,只一个倒罢了,一起来的话我一定就——”
“……”
一直以来,我对九妹介怀的心结都并不在意,想着重逢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这个春季都尚未过去,要解开她的心结还有很长的时间可用。
然而看见了九妹眼底升起的一股怨恨之意,我终于不禁开始想象,她在这百年中,到底遇到过怎样的凡间之事?
她用演技掩盖起来的另一半自我之中,竟有对我的怨愤,这倒是我不曾料想过的。
“你冷静些。”为了安抚九妹,我不得不说,“倘若他们再来,我一定挡在你的前面,这样可好?”
我的保障没有任何可信力,毕竟我站出去也打不过任何人,保护不了她,所能做出来的只有一个态度而已,但这份表态如有必要,确实一定该做出来。
九妹身上毫无业果,对于她不曾为非作歹这一点,我还是十分信任的。
她将我的话听进耳里突然怔住,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总算安静了下来,却不开口出声回应,而是默默转身,滑动蛇尾向林子里游了进去。
“九妹?”
我喊了她一声,未能喊得她回头相望。
直到去打水的哪吒回来了,我仍站在原地沉吟。
“怎么了?”
我转头对上少年的眼,道:“好像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以为九妹再有心结也不过是那么些事……看来她心中所思所虑远比我预期来得深远,此事有些难办了。”
“她心境不稳?”
毕竟是顺顺利利入道修道的仙人,哪吒一听就反应过来我指的是什么。
九妹好歹算他能说得上话的故人,莲花之身不至于绝情至此。哪吒得知九妹心结有可能已导致修炼所对应的心境不稳,也立即放在心上,与我站在一起两两相对,摆出烦恼的脸色来。
但,已影响到了修炼的心境问题……这不是我和哪吒两个道门小辈能够插手教导的事情啊。
本来心境一事,就只有当事人自己能够左右。要我与哪吒两个无心冷情的来辅助九妹过这一关,实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
我们自认帮不上忙,但又不能真的直接丢下不管,任由九妹一个人在瓶颈闷头乱撞,头破血流。苦恼起来,十天很快过去,这期间九妹极少露面,虽能确定她还未悄悄离开,但也的确在避着我和哪吒,尽量不出现在我们面前。
待到第十日过后,不顾想不出办法的哪吒与我,转机却是自顾自地出现了。
只在九妹口述中出现过的橙衣的葫芦童子终于出现,面貌上竟比那黄衣童子还要约莫大上三四岁的模样。
“打扰了,请问这位姐姐,‘九娘’姑娘是否住在这里?”
橙衣童子抱拳道,似乎想模仿凡人的礼节,却因为不熟悉而动作生涩,虽然不至于可笑,但的确有几分好玩儿与可爱的样子。
如果说那黄衣童子看起来尚没有十岁,这个橙童子倒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行为举止很有礼貌,更衬托出半个大人一般知礼懂事的气质来。
黄葫芦和青葫芦外貌年纪差得不太多,这橙葫芦的童子应该就是他们上头的大哥二哥中的一个。
听他们说法,兄长们两年前就已经从藤上落地,褪去葫芦壳化为人形,排行第三的黄葫芦倒是不久前我们亲眼看着才从葫芦里蹦出来的。
记起中间有这么一个时间差,外貌上略有差距也属正常。
见惯了熊孩子,乍一见这么个懂事的孩子,我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打量了他片刻。
橙色的葫芦娃虽然态度有礼,但却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看,不好意思地出声打断我的观察:“姐姐,九娘可在?”
“在是在的。”我回答,“只是不知此时去了哪里玩耍,午时应会回来用饭。你来此,是为结仇,还是为求和?”
若是来结仇,那他这只会千里眼与顺风耳的小童一个人独自前来,可真是有勇无谋了。
好在他确实如九妹提过的一样脑筋灵活,并不是为行鲁莽之举而来。橙衣童子思路绕了一绕,才说:“应该是算……求和吧?”
我问:“我听说你的眼睛可见千里,耳中能听到风声云动,为何不自己去找她在何处?”
童子——他这样的或许可称少年了,橙衣少年面露些许腼腆之色,道:“我是为向九娘道歉而来,若擅自相隔千里去看她之所在,感觉不大妥当。”
因而为表诚意,橙衣少年只根据弟弟们的话找来木屋,等候要向之道歉的姑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