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陈永华泛舟渡海来到厦门,郑经对这位当年支持他上位的旧臣师长,至少在表面上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礼遇,将自己所乘的王驾派给陈永华,以禁军甲骑开路直入厦门岛上被郑经充作延平王府的大宅。
郑经听闻陈永华染疫,便没有在正堂迎接,而是在王府之中安排了一座房屋让陈永华休息,派太医为陈永华诊治,自己则领着冯锡范、陈绳武等亲信前来探病,同时也算是一场非正式的接见。
陈永华拖着病体一路跨海而来,到了厦门更是病体沉重,几乎卧床不起,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恍若抽去骨骼一般柔软无力,时不时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每次咳嗽都会或多或少的吐出血丝鲜血来,周围郑经的御医也是束手无措,郑经的视线投过去,每个人都在摇头叹息。
郑经看着心疼无比,一面督令御医熬药开方、仔细照料,一面抓着陈永华的手,泪水婆娑、哽咽着说道:“先生重病侵身,好生在台湾调养便是,何必拖着病体跨海而来呢?台湾诸事皆仰赖先生管制,先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本王便如后主失孔明,断吾心脉也!”
“王爷盛恩,臣不敢忘怀,臣之病体,实乃心病,忧虑成疾而已,解了心患,病体自然能不医自愈!”陈永华也紧紧握着郑经的手,几乎用尽了所有剩下的力气,指间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王爷,臣实在是忧心于国姓爷的基业,不得不跨海而来,请王爷,细细听臣谏言!”
郑经这段时间也接到了陈永华的许多谏书,自然猜到了陈永华准备说些什么,眉间微微皱了皱,双目之中心疼的目光里泛起一丝不耐烦的色彩,试图将手抽回来,抽了两次却没成功,只能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先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陈永华咳了一声,说道:“王爷,臣听闻清廷使节正在厦门,臣请王爷立斩之,以此断绝清廷与我军媾和之心,亦可为天下表率,向治下士民昭明郑家反清复明的决心,以此安定人心军心……”
“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如今我军与清廷已经休兵罢战,怎可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坏王爷声威信誉?”还没等郑经说话,一旁的陈绳武便抢先开口打断了陈永华的进谏,郑经却毫无反应,反倒扭头朝陈绳武轻轻点了点头:“再者,王爷和清廷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郑家的底子本就薄弱,自三藩倡乱以来,我军连年征战,早已疲惫不堪、后继无力,此时正是急需休整蓄力之时。”
“陈总制也该知道,此番清廷给王爷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不仅允许王爷效朝鲜、琉球例建藩立国,清廷开海通商,所得关税还与王爷对半分享,我军正好趁此机会积攒钱粮、蓄养人丁、训练兵将,数年之后再兴大战,彼时我军钱粮厚积、兵马雄壮、人丁兴旺,征伐起来岂不是更加从容?需知我朝太祖亦有‘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教诲!”
“王爷,账不是这么算的啊!”陈永华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郑家为前明正朔,遗民谁不敬仰?若是与清廷媾和,这块招牌还怎么打?立马就要人心崩散!人心没了,有再多的钱粮兵马,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