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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素食主義者(2 / 2)

猛然抬頭,天空已被暮色渲染,但他不改一貫的悠閒步調。僅以手指支撐著鐵環(對人類來說是如此),自地平線透出的微弱光線,須臾之間使環上的紋理清晰許多,那是一個涵洞,頂端盤旋著海鷗的地方。當時他主觀的認為,那不過是裝飾用的花紋。

但、夕陽為何耀眼?儘管年代久遠,卻依舊明亮的車燈不禁讓人產生誤會。那輛黑色的廂型車忽然停下,福本遲遲無法理解。爾後,他在一片錯愕中恍然大悟--來者竟是自己的家人。

「這不是我們的寶貝兒子嗎?快上車,時間不早了。」一個身穿運動裝束的女人從車窗探出頭。

車門打開的瞬間,素描本立刻被抽走。位於後座的兩個女孩飛快地翻閱它,目光停留在新繪製的一頁。頭上綁有兩個髮髻的福本家長女、音羽雙手環胸說道:「好是好,就是太匠氣了。讓本大師加上幾筆,包準成為世界名作!」

「太奸詐了,我也想當功臣。」音羽的妹妹芽羽不甘示弱,自腰間拿出一支毛筆作畫。

本來壯麗的山水,馬上多了兩個俠客,雙方劍拔出鞘,準備好好切磋武藝;那潺潺流水,莫名浮現一隻虎背熊腰的蛇頸龍;連瀑布旁的空地,都被添加了幾個墨色身影(根據音羽的說法是夜叉)。

姐妹倆興高采烈地向福本展示成品,他下意識地稱讚她們,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可以......還給我嗎?」他無意挑起戰端,沒料到語調露出些許不悅。她倆不服,便在整幅畫上畫滿黑色線條。

「妳們鬧夠了沒有?」福本突然大吼。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芽羽先是一愣,接著嚎啕大哭。一旁的音羽則不停安撫她。

渾身酒味的男人轉過頭來。他將酒瓶往座位一摔,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斥責兒子。「做哥哥的本來就該包容妹妹,若連她們也不能諒解,以後還怎麼成大事?」他眼中的血絲,是因家中越發貧窮而不知所措的證明。生活裡的種種壓力,卻化作了一個拳頭。

擔任駕駛的女人--福本的母親連忙阻止丈夫。男人甩開妻子的手,提起福本的衣領破口大罵。「不給他一點教訓,這小子只會越走越偏!」夫妻兩人拉扯之間,忽略了方向盤的操控,於是車子一股腦兒撞上電線桿。他們趕緊下車查看,引擎蓋不僅有個大窟窿,還能聞到一股焦味。

望著暴跳如雷的丈夫,妻子只得聯絡拖吊公司,對方的回應卻有如晴天霹靂:本公司派遣的車輛,由於道路壅塞,估計三小時後抵達。一行人決定等待,但福本壓抑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發現了鐵環上刻著的洞穴之後。

趁他們分心時,福本溜進了山洞之內。充滿水泥的空間裡,有一片翠綠的草原,牽牛花沿支架攀爬著。那些野草持續生長著,卻在福本觸碰的前一刻消失殆盡。

電視牆自一片荒蕪中冒出,周圍擺放著竹製鳥籠,但籠子內空無一物。一台台老舊的機器、播放著黑白的喜劇:留著小鬍子的工人總是因香蕉皮滑倒,引得圍觀的眾人發笑。

突然出現的轉折令人毛骨悚然。主角誤觸機關,因而被捲進碎紙機裡,齒輪也染上了血色。工人受到車裂之刑後,殘餘的肉塊隨即拼成人體。接著,一隻烏鴉叼走遺落地面的拼圖,於是主角化為一灘血水。

畫面開始快轉。接連逝去的影像中,充滿著劇烈轉動的眼珠,以及殘破不堪的布簾。

「能確實感受到你的嫉妒呢。」主角穿過電視機,伸出一隻乾癟的手。

「什麼意思?」

「這讓人不適的差別待遇,你想用憎恨來捏碎它吧。可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不也是以這種惡劣的方式,將其他物種趕盡殺絕?」主角咧著嘴說。

家禽和畜牲自然不必手下留情。眼前的人輕彈手指,畫面被一位主播取代。

「日前警方接獲通報:麥町六丁目有一家違法屠宰場。雖然不能確定民眾所言是否屬實......」新聞中隱約能見到動物們逃竄的模樣,而鏡頭正跟隨著一隻雞。牠的左腳上有個腳鐐,一個生鏽的腳鐐。

電視忽然關閉。福本起初不願相信,那隻公雞便是那位故人,直到發現路標以後。

松野屠宰場,前方兩百公尺處右轉。

然後他依循著第六感往那兒衝去。

主角竊笑,笑他那股傻勁。恐怕是......為時已晚了。對了,還有一種動物是選擇性的,那就是--被人類慣壞而喪失本能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