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政看姜克己并未反驳,便知道他心中也默认了自己的看法,只是一时间还无法接受现实,于是接着说道:“十四年前,也就是嘉和九年,以天恒国为首的西域六国一起来犯,朝廷命原本驻守京城的陈家军前往御敌,那一仗打了大半年,最后陈家胜利凯旋,班师回朝。但自那之后,朝廷与陈家军便分道扬镳了。复卿,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首辅大人,那时微臣尚在读书,还未入仕做官,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张昭政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先皇圣祖共有七位皇子,大皇子与三皇子并不是先皇后所出,早早便封王就藩,也就是现在的长平王李之年与泰安王李之乾。其余五位皇子就都是先皇后所生嫡子,二皇子便是当今圣上,其余四位皇子后来也都封王了,分别是广福王李之安、永禄王李之荣、长寿王李之键以及延禧王李之乐。”
“福禄寿喜四王,天下皆知,首辅大人,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五位嫡子之中,便以二皇子与七皇子延禧王李之乐最具天分。尤其是七皇子,聪慧异常,学文习武均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先帝在世之时,更是对这位小儿子青睐有加,常常有废长立幼之念,其余五位皇子都早早离开了京城,就只有二皇子与七皇子二人,一直都留在先帝左右。而先帝驾崩之时,也就是嘉和元年,当今圣上刚满二十,七皇子却只有十六岁。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皇子却极有声望,文武百官之中支持者甚多,这让刚刚继位、根基不稳的皇上十分忌惮。不过皇上也害怕担上残害手足的名声,所以并未对其动手,只是将他一直留在京城,名义上兄弟情深,不忍分别,实际上就是软禁监视。”
“多年来,皇上与七皇子之间也一直相安无事,兄友弟恭。直到嘉和九年,也就是十四年前,也不知到底是谁忍不住了,兄弟二人最终阋墙。皇上借西漠入侵为由,调走了七皇子在军队中最坚定的支持者陈家军,然后迅速出手,安排好了一系列七皇子密谋造反的好戏,最终以一杯毒酒带走了七皇子的性命。”
姜克己听到这里已经吓得不敢再往下听了,只能打断了张昭政的话,说道:“首辅大人,皇上继位二十三来,处处勤勉,宵衣旰食,得明君如此实是我们臣子的最大幸运。首辅大人作为百官之首,切不可听信谣言,为宵小所惑啊!”
张昭政看着姜克己激动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说道:“复卿,你这个人啊,很有才华,但为人迂腐的很,守成是一把好手,但进取不足,缺乏直面事实的勇气。当年真像到底如何我们今夜不去追究,对你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告诉你,陈家军与朝廷之间,仇怨已深,不论如何拉拢,他们也不可能真心归附朝廷了。所以,对待陈家军我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他们与五藩也为敌。”
姜克己恍然,说道:“所以首辅大人便安排陈平入兵部,目的便在于挑起陈平与柳城的不和,也就是离间长平王与陈家军。”
张昭政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天下人皆知,长平王李之年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泰安王李之乾则是沉溺酒色、荒淫无度,长寿王李之键不问世事,迷信黄老之术,一心妄求长生,这几位都是荒唐王爷。而广福王李之安和永禄王李之荣却励精图治,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是百姓们有口皆碑的贤明王爷。我,或者说朝廷,不怕这些藩王真荒唐,更不怕他们真贤明,怕的就是表里不一,揣着大荒唐装小贤明,或者揣着大贤明装小荒唐。”
“我之前便同你说过,能够动摇朝廷统治根基的事情不外乎三种,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赋税,当权者须知苛政猛于虎,天子不一定要爱民如子,不过一定要牢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老百姓们所求者其实很简单,他们不懂得什么千秋万代,也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只想着肚里有粮心里不慌。若是朝廷无法用钱粮来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就别想着让他们安居乐业,忠于国家。一旦苛捐杂税超出了万千黎民的承受能力,则天下危矣。”
“第二种便是吏治。不论是朋党还是贪蠹,对于朝廷的统治来说,都是顽疾,虽然短时间之内看不出来什么影响,但十年八年后便积重难返,再想彻底根治难上加难,几无可能。因为官场的风气一旦形成,往往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两代,甚至更多代的官员。对付顽疾还不能用猛药,总不能杀光一批坏人,再换一批更坏的吧?只能文火慢炖,用温和的药,慢慢调理。”
“而最后一样便是藩镇。我通过十年地改减轻了赋税,又通过科举从源头肃清吏治,现在都已经卓有成效。可军改只是从表面上解决了一部分的藩镇问题,治标不治本。若说吏治不清是顽疾,那藩镇便是恶疾,是急症,必须用重典,用猛药,用雷霆手段。”
姜克己不明所指,问道:“不知首辅大人的猛药指的是什么?”
张昭政缓缓的说出了他心中打算:“我要逼他们造反!”
姜克己现在更加惊讶,说道:“首辅大人,微臣实在不敢苟同,一旦烽烟四起,将有无数的黎民百姓受战火荼毒,动摇我朝根基!还请大人三思啊!”
张昭政听完,反问道:“难道我不逼他们就不造反了么?”
姜克己无言以对,他现在也不知道张昭政这个疯狂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